美麗時光

<<億萬又億萬>> 卡爾．沙根著 丘宏義譯 商業週刊出版公司

孫維新/評介

托爾斯泰曾經寫過一則寓言—<亞述王依撒海頓>。依撒海頓性喜田獵，驍勇善戰，征服了鄰國，

劫掠焚燒了他們的城市，並把鄰國的國王萊里王捉來，關在籠子裡，花很多時間去折磨他。

有一天晚上，當依撒海頓正躺在床上，想著如何殺死萊里王的時候，有一個慈祥的老人出現床邊，

告訴依撒海頓，他不用花腦筋去想如何殺死萊里，因為依撒海頓自己就是萊里。

依撒海頓乍聽之下覺得很荒謬，但當這個老人拿著一罐水淋在他頭上時，

他卻發現自己果然是萊里，享受了萊里王的榮華富貴，也經歷了階下囚的屈辱折磨，

當他正在依撒海頓的死刑台上作垂死掙扎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一頭母驢，

正在滿足地哺育小驢，接著一箭飛來，穿過牠的腹部，牠努力保護小驢的時候，

卻見依撒海頓奔近前來割牠的咽喉……。依撒海頓努力從這些幻境中掙脫而出，

卻見老人手中的水罐尚未灑完。他這時才了解，他所殺死的人和獸，其實也就是他自己；

對他人做惡事，也就是對自己做惡事；想要藉著毀滅他人的生命來延長自己的生命，是任何人都辦不到的，

因為一切生物的生命只有! 一個……。

我第一次讀這則寓言的時候，還是一個高中學生，對寓意不甚了解。

隨著年事漸長，腦海裡偶爾浮起這則故事，但直到讀了卡爾．沙根的（Carl Sagan）的<<億萬又億萬>> ，

才感覺似乎體會了托爾斯泰寓言的深意。

卡爾．沙根的科學背景與天文著作在此不作贅述。

他這本<<億萬又億萬>>其實不是天文科學的著作，而是一連串關懷人類與自然的肺腑之言。

他讓我們感覺到人類的尊貴、人類的卑微、人類的偉大、人類的渺小……。

他語重心長地告訴讀者：就我們目前所知，地球是太陽系中唯一有生命的星體；

而人類不過是地球上數百萬物種中的一個。大多數過去盛興的物種今日都已消逝無蹤，

沒有物種保證他們可以永續生存，但每一個物種都在掙扎求活；然而可悲的是，

人類在地球上的歷史不過一百萬年，可卻是第一個發明自我毀滅方法的物種……。

沙根告訴我們，政治領袖們彼此恫嚇，也恫嚇自己國家的人民，

然後就能名正言順地把有限的資源和人力投注到發展彼此毀滅的方法上，

殊不知無數物種過去億萬年來能夠存活下來的原因，是彼此合作，而非彼此恫嚇。

人類對自然亦然，「征服自然」、「人定勝天」的用語和觀念應該糾正，

因為「自然」和「宇宙」並不是我們的敵人。

退一步說，即使「利用自然」，我們也要十分小心。

沙根再三闡述「石化燃料」以及「核子廢料」對環境的破壞，但這種破壞來得無聲無臭，

因為它牽涉的是「稀薄透明的氣體」，和「不可見的輻射」，人們即使正身受其害，

也常毫無所覺，即使因著環境的惡化而病入膏肓，卻仍不知病源來自何處。

通篇可見沙根悲天憫人的胸懷為人類的救贖而大聲疾呼，有如曠野裡的先知。

如今的國家領袖雖然無法像三百年前的教宗，把加利略扭送宗教審判一般的對付沙根，

但他們卻可以「忽視」他。難道我們對後代世世子孫必然會嚐到苦果的這件事真能夠毫不縈懷？

沙根晚年，不屈服於病魔，不求助於形式上的宗教救贖，令人起敬。

但真正令我由衷感動的，是沙根在病榻之上，看見小女兒來看他

，脫口而出︰「莎拉，妳真美！」道盡對生命和親情的留戀。

在整本書橫眉冷對世界上政治領袖之餘，沙根也有俯首孺子的一面。